回到长乐宫,天已经黑了,守门的内监给我引路,黄皮灯笼摇曳,照出一地晕淡的光,不甚明亮。我吩咐直接去后院,小太监微微一愣,小步走在前面,不敢多言。一路转过曲折的回廊,越过一道拱门,我看到偏房那边隐隐亮着灯火,于是挥手叫随从们退下,自己过去敲门。

    “谁呀?”长秀嘀咕几句,夹杂着细微抽痛的吸气声。

    我扶着门柱,哑声道:“长秀,是我。”

    只听里面静了一下,然后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,接着是跻拉鞋子的声音,然后门就“嗵”的一声拉开了。

    “娘娘您回来了?”长云且惊且喜,拉着我上看下看,满是激动,“娘娘您没事吧?皇上没有罚您?吓死奴婢了,提心吊胆等了一天,好歹回来了!”

    看她披头散发,身上只穿着里衣,下面还隐隐露着血迹,我忍不住热泪盈眶,连忙扶住她:“你身上疼吗?”

    “不疼,一点都不疼!”长云伸手给我抹着眼泪,自己却是哭了满脸,“多亏瑞王爷叫毛公公放了水,板子都没落到实处,就是皮外伤而已!”

    长秀正趴在床上,扭着头朝我笑着做鬼脸:“娘娘您别担心了,真的没事!过不两天奴婢就能爬起来和您丢沙包,保证还能赢您!”

    “贫嘴!”我破涕一笑,被她逗乐了,扶着长云回床上趴好,地上散落着打翻的针线盒,长云要捡,被我拦住了,俯下.身一一捡起来放在桌上。从袖子里掏.出两个白底青花小瓷瓶,那是我刚去太医院要来的上好金疮药,治皮肉伤最是有效。叫长云拉下衣服,我说要给她上药。长云一听就急了,死活不肯叫我动手,我看着她惶急的眼有些哽咽,“给你上药也不成吗?更何况要不是我犯错,你们也不会挨打,这板子该打的人是我,叫我怎么对得起你们……”

    “娘娘,您别这么说!”长秀小脸巴巴地望着我,带着哭腔说道,“娘娘您平日是怎么待我们的?从没见过哪个宫里的娘娘能像您这样,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这般好!就这点小伤算什么!”

    溢出的泪更多了,我连忙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,故作严肃道:“快点,再不然我生气了!”

    长云推诿不过,只好羞涩地把衣服褪下,露出那一片血肉模糊。原本已经不流血了,可能是刚才给我开门动到伤处,又有血丝渗出来。我看着心头一颤,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,小心翼翼给她上药,生怕弄疼一点。长云自始至终没吭一声,也或许是我弄疼了她,而她只是忍着。给长云盖好衣服,我又给长秀上药,小丫头长得细皮嫩肉的,身上的伤疼得眼里满是泪花,却还叽叽喳喳地说笑着,装作没事人似的叫我宽心。终于上完药,我把东西收拾起来,转过身去低声道:“长云长秀,对不起!”

    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,闭紧门,我靠在门柱上站着,咬紧了牙根。

    半月时光一晃而过,是日天气晴朗,夏绿浓翠欲染,整个皇宫一片忙碌,准备在御花园大肆摆宴,为舒雅公主庆生。早朝过后,我随着皇帝去给虞太后请安,看得出来虞太后今天颇为高兴,换了一身暗紫色镶银纹凤袍,发髻梳理得分毫不乱。虽然她微笑的眼角堆起好几条彰显沧桑的皱纹,但是那绝代的风华和惊世的美丽却依旧无人能及。我笑着过去给她请安,夸赞她今天真美。虞太后拉我坐下,似乎是听惯了这样的赞美之词,只是淡淡笑着,和我聊家常。

    之后陆续又有其他妃嫔过去康宁宫请安,我便先离开了,着急回去准备寿礼。虽然舒雅公主说了不要我的寿礼,只叫我带她出宫就好,可是落霞居到底没去成,想见的人也没见到,我这寿礼委实送得很不像样,还是重新准备一份比较好。知道舒雅公主最喜欢君子兰,我去求着皇帝给我绘了一品,一品十二幅图,却是一株君子兰从打苞到盛放到枯萎的全景。冲到府库里一通好找,库房里管事的太监把皇帝的库房都翻遍了,总算找到一盏十二角琉璃灯。通常的宫灯都是六角,最多八角,能有这样十二个角的琉璃灯确实难得。

    我提着灯笼乐滋滋地回到长乐宫,跑到后院偏房里和长云长秀她们一起做手工。将琉璃灯拆开,里面灯芯取出来,将细长的银丝绾成十二边的筒形框架,再小心翼翼地把那十二幅图贴到上面,然后套到琉璃灯里面。长云和长秀趴在床上,用上好的蚕丝串起一串串珍珠坠子,下面再挂上一个铃铛,然后悬挂在琉璃宫灯的十二个角上,于是一架漂亮的风铃就做好了。我试了一下,把风铃挂到窗口,每当有风吹来的时候,风铃就开始一边旋转一边叮当作响,十二串珍珠摇晃旋转,带动着十二幅图不断变换,于是那一株君子兰就不断盛放枯萎再盛放,花常开不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