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战斗,横尸累累,血流成河。燃烧的火光里,比冰冷的刀锋更可怕的是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,人性泯灭,杀戮的欲望在狂暴地叫嚣。我骑在马上挥舞着长剑,所到之处,再不留一个活口。鲜血模糊了眼睛,混合着泪水无声滚落,我想我已经没救了。什么幸福和快乐,都太遥远,只有地狱是我唯一归宿。

    人常说,善有善报,恶有恶果。地狱里自有审判官,生前所做的罪恶,死后自然要同样承受。所以我注定要承受千刀万剐之刑。

    灌满冷风的夜里,那些凄嚎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,就像是苍凉的鬼哭在整个帝都城回荡。翠微塔顶层,沉闷厚重的钟声刺破夜空,宛如地狱的召唤一般,在暗夜的高空中不住轰鸣。冰冷的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,数千发箭弩连环扫射的声音,奔腾的马蹄狠狠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,谁家的娃娃在夜里惊醒,撕心裂肺嚎啕大哭?

    我领着三千兵马一路穿梭,在两道封锁线之间来回拼杀恶搏,一步一步缩小范围。东城门早已落下,稻草点起来,浓密的白烟呛人口鼻,眼睛都睁不开了。敌军猝不及防军心大乱,早已失去原有队形,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,在铁蒺藜阵里惨呼连连,人马陷落。冲向广场的,惨死在禁卫军刀.枪之下;冲向骊水河的,惨死在轻骑兵马蹄之下。左右都是死路,他们没命地向西奔去,落入我们收紧的网中。小虎一声令下,五千埋伏的守城军扑杀上来,截断他们后路,而我和三千骑兵满身浴血,冷冷挡住他们的去路。

    “降不降?”我提高音量,带头大喊。

    “降不降?降不降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几千人马,却喊出上万人的气势。被搓掉锐气的敌军仓皇狼狈,拼死想夺出一条生路,暗夜重又陷入一片混乱之中。激烈的混战惨烈异常,敌军死伤过半,我们的士兵也多有折损。操旗手紧跟着我,同时护我后方安全。我下令让他摇旗变换队形,按照赫连钰训练的阵型四人一组十六人一方,变换成菱形四面扩散,重重将敌军包围起来。四个人分列四个阵角,围困住一个敌军,以四打一,轻松利落。如果敌军人多,十六人一方又分成四个小组,每组四人穿插.进去。每个小组向内以四打一,向外又可以配合别的小组,这样的阵型灵活多变,互为掩护和补充,战斗力十分强悍。

    即使敌军人数远远超过我们,但是因为这样牢不可破的阵型,一时间横扫向前无往不利。敌军拼死挣扎,但总是难逃被杀的厄运。仓皇间敌军吹响号角,竖起盾牌联合在一起,阻挡我们的攻袭。冰冷的长风呼啸着穿梭而过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四处蔓延。我的马被砍断前腿,将我摔一跟头。我爬起身反手一剑,将一名偷袭敌军立斩于剑下。你不杀人,人就会杀你,这世上没有仁慈可言,只有强者才不会被屠戮。我不是百胜将军,也不要盖世功名,我只想保住自己性命,保住这一座城。于是我杀了很多很多人,挡我者死,逆我者亡,只因为他们站错了队伍。

    麻木地挥剑冲锋,我脑海里一片空白,只是左右拼杀格挡,脚下摞起层层尸体。那些被我杀死的敌军,稚嫩的少年,强壮的男人,白头的老兵,他们或许是父母牵挂的幼子,妻子惦念的丈夫,鳏寡孤独的伶仃。他们同样是大华子民,可他们已经葬身在我剑下。成百上千个家庭在我剑下家破人亡了,我葬送他们的希望,我是他们的罪人。曾经有人毁了我的家,将我送进痛苦无望的深渊,如今我正在做着同样的事。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    左边是后悔的绝望,右边是追逐的不甘,我在其间苦苦挣扎,却终究还是挥舞着冷剑,踏着满地尸体继续向前。原谅我不过是个平凡人,我也有自私无情和冷漠,所以别怪我伤到任何人,因为他们先伤到我。战场上最讲公平,谁的刀锋更利谁就能活下去,所以要么杀了我,要么被我杀,胆敢冲进城谋逆造反,就要有性命做代价的觉悟。不要怪我剑锋无情,要怪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,不如我强悍,所以被我杀。刀.枪和烈火,鲜血和悲哭,我像恶魔附体,刀进刀出,用最狠最毒的招式告诉他们叛乱不忠的下场。

    一夜奋战,三万敌军所剩无几,我握着剑浑身浴血往前走去。敌军吓破胆,横刀在前步步退缩,连大华的士兵都害怕我,不敢靠近一步。

    黎明的曙光里,一个身材高大的敌军少将在我剑下尿了裤子,跪地不起嚎哭着投降。一时间敌军土崩瓦解,刀枪剑戟纷纷落地,广场上投降声嚎哭声一片。我收回剑,放下发酸发麻的胳膊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我们赢了,但没人欢呼。

    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。敌军死伤三万有余,投降五千,我军一万四千人对战,剩余不足三千。昔日繁华帝都,此时满城狼藉,我拖着疲乏的身体赶去南城,准备等候翟逸将军胜利归来。结果一个突来的消息,兜头泼了我一盆冷水。

    探马来报:翟逸将军击溃敌军大营,杀敌万余,火烧其粮草。柴国公恼羞成怒,亲自披挂上阵,四万人马已经兵临城下。